教師競爭的舞臺還是協(xié)作的平臺
時間:2015/5/12
對學科備課組,我們寄予了太多的希望。同一學科的教師,面對同一年級的學生,教著相同的教材,彼此之間的合作不但顯得必要,更顯得可能。盡管我們并不贊成計算機軟件的盜版使用,但我們絕不會贊成,需要同樣計算機軟件的消費者,都去自主開發(fā)計算機軟件。從合法途徑來看,要么集資共同開發(fā)大家都需要的計算機軟件,要么去購買人家已經開發(fā)出來的計算機軟件。同樣的道理,由于工作的相似程度非常高,我們都不希望每一個教師都去自主開發(fā)一套教學程序與策略,而是希望大家共同開發(fā)適用于本年級本學科的教學模式。正是基于這樣的考慮,學科備課組才會在中小學校中得到推廣,各種協(xié)作備課體制在中小學校中得到應用與落實。對于上文提及的協(xié)作備課模式,只是中小學校中多種協(xié)作備課體制中比較極端的一種。
從理論上說,我們都希望學科備課組成為教師協(xié)作教學的平臺,無論從教師教學工作的分擔,還是學生學業(yè)成績的提升,學科備課組都有著強大的支撐作用。試想,如果一個年級有五位語文教師,每位教師負責一天的語文備課任務,語文教師的教學工作自然會輕松許多;對于學生的學習來說,如果只是教師一人教學,總歸個人的教育智慧是有限的;如果在語文教學中可以同時用上五位教師的教育智慧,課堂教學即使不精彩,至少還不會乏味吧。所以,我們眼中的學科備課組,是一個教學工作的協(xié)作組,是一個對學科教師與學生都有所助益的工作模式。
學科備課組的出臺,迅速地分解了學校教研組的功能,對于學校管理者來說,教學研究與備課相比,還是備課更貼進課堂教學工作,對學校教學業(yè)績的提升更為直接。在中小學校,不論是教育科研,還是教學研究,由于研究成果效用的滯后性與潛在性,往往成為大家搪塞當前教學任務的理由。學科備課組的工作任務是具體的,備課工作的質量也可以直接在課堂教學中,在學生的學科測試中得到體現(xiàn),這樣的工作方式可以直接刺激教師的工作積極性,也有利于學校管理實效性與針對性的提高。
可是,在現(xiàn)實的教育生活中,學科備課組的功效與理想的組織功能與工作目標相去甚遠。在實施協(xié)作備課制度的那所學校,盡管實施此項制度的動機是通過教師間的分工與協(xié)作,來提高學校教學質量,同時減輕教師的工作負擔??墒聦嵣?,教師們有足夠的渠道去消解自己個人的備課任務,比如抄襲上個年級數(shù)學教師的備課本,比如直接在網上下載他人的備課內容,或者胡亂備課交差了事。不用針對具體的事例,如果大家有機會也有愿意去翻看中小學校學科備課組的活動紀錄,就不難發(fā)現(xiàn),現(xiàn)實生活中的學科備課組,他們的運行機制并不是從教學工作的協(xié)作來展開,也很少奠基于通過匯集群體智慧來促進學生學業(yè)成就的思想。事實上,學科備課組并不是為教學工作負責,為學生的學業(yè)成就負責,而是為了應付學校教學管理與監(jiān)督。教師往往把學科備課組的活動視為教學工作中額外的一項任務,它以完成學校的檢查為目的。
為什么在理論上如此實用與完善的學科備課組,在實踐中卻發(fā)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呢?其實,即使在理論上也不缺少這樣的實例,比如韋伯的“科層制”。為了高效、專業(yè)地完成工作任務,韋伯提出了具體的管理原則,比如遵循嚴格的專業(yè)分工和等級管理制等。從邏輯上,韋伯的這些管理原則的確有利于組織任務的達成;可是,在工作實踐中,對于單個的組織成員來說,組織任務的實現(xiàn)與否,更大程度上屬于集體的事務,對個體的影響是有限的。但是,如果個體違反了組織的管理原則,給個體帶來的影響卻是嚴重的,輕者影響到個體在組織中的收益,重者會讓個體離開這個組織。所以,一旦把韋伯的“科層制”應用于現(xiàn)實生活中,就會發(fā)生管理目標的轉移,從集中組織智慧與資源實現(xiàn)組織任務,轉變?yōu)榻M織成員個體以不違背組織設立的規(guī)章制度為目標。將韋伯的“科層制”與我們在此分析的學科備課組聯(lián)系起來,兩者又是何等的相似。
不知大家是否注意到,剛才在討論學科備課組時,都是以如何更輕松、更高效地完成教學任務為出發(fā)點。在潛意識里,我們總是認為,教師的天職就是完成教學任務,并對學生的學業(yè)成就負責任;因此,他們會主動地去尋找到更輕松、更高效的教學模式與策略,會主動地向同事學習或者與同事合作,來減輕工作負擔并提高教學效率??墒?,教師為什么要完成教學任務,為什么要對學生的學業(yè)成就負責任呢;換句話說,教師完成教學任務的動機何在,教師對學生學業(yè)成就負責任的目的何在?對教師來說,教學任務只是他的工作內容,除了我們真的相信勞動讓人實現(xiàn)價值,勞動讓人感到幸福以外,教學任務對教師就意味著負擔。至此,就不難理解,教師之所以承擔教學任務,是因為在完成教學任務之后,他們有著自己的利益訴求,這可能是物質利益的追求,也可能是自己教學理念的實現(xiàn),也可能是自己人生價值的實現(xiàn)。我們在設計學科備課組時,是從學校利益與學生利益角度來考慮的,如果我們從教師的個體利益來考慮,就不難發(fā)現(xiàn)學科備課組的弊端了。
在學科備課組中,我們看教師的個人價值是否可以得到滿足呢?對于特定的一位教師,如果他所教班級的學生在開學之初平均分數(shù)為六十五,在期中考時平均分數(shù)為八十,我們是否可以由此斷定這位教師的教學水平很高呢?由于學生平均成績的上升,有兩種可能,一是教師教學水平真的很高,二是考試的難度下降很大,所以我們并不能因此就斷定這位教師是一位高水平的學科教師。但是,在同一個備課組中,如果教師A所教班級在期中考試中平均分數(shù)為六十五,教師B所教班級在期中考試中平均分數(shù)為七十,此時我們是否可以斷定教師B的教學水平就比教師A更高呢?在邏輯上仍然不能,因為生源不一樣。但是,現(xiàn)實生活中,學校管理不可能像科學測評那樣到位,學校管理對教師教學水平的測評,往往就是根據(jù)同一備課組中,不同教師所教班級平均成績的高低,來評定教師教學水平的高低。所以,在當前這種相對評價體制下,教師所教班級學生的學業(yè)成就本身并不重要的,重要的是與其它班級學生的相對值。
教學水平是一個抽象的概念,在不同教師之間是難以相比的,甚至可以說是不可比的??赡苣愕恼Z言表達能力強,可我的邏輯思維能力強,你說是你的教學水平高還是我呢?此外,只是學生投票認為他們喜歡你,就可以證明你的教學水平高嗎?對教師的評價標準,歷來是一個費力不討好的活。所以,用教師與教師間的對比,來評定教師的能力實在是一個迫不得已的選擇。記得心理學家費斯汀格發(fā)展的社會比較學說認為,人具有想要清楚地評價自己的意義和能力的動機;如果有評價自己意見和能力的物理的、客觀的手段,就首先使用這些手段,但是如果找不到這種手段,就會通過和很多的他人進行比較來判明自己的意見和能力;因此,和自己類似的他人對評價自己的意見和能力有用,很容易被選作比較對象。對于學科教師來說,在學科備課組中,當我們無法用客觀標準來判定學科教師的教學水平時,就只好用學科教師之間的比較,來確定單個教師的教學水平;而學科教師與學科備課組其他成員有著最大的相似性,其它成員自然成為比較對象。不但學科教師自己會選擇其它成員作為比較對象,而且學校在評價教師教學水平與教學業(yè)績時,也往往通過比較而不是也不可能通過客觀評定的方式來評判。因此,在學科備課組中,教師之間存在雙重關系,在教學任務的達成上是工作伙伴與協(xié)作關系;在教學水平的評定上則是典型的競爭關系。而且,教師并不是一個孤立的個體,而是一個社會個體;這就決定了教師在教學業(yè)績上的絕對變化,遠不如與學科備課組中其它教師教學業(yè)績上的相對比較重要,也就是說,從學科教師個體角度來看,他更樂意于把學科備課組的其它成員作為競爭者而不是合作者。
由此可見,學科備課組之所以不像我們預設中那樣完美,甚至起著幾乎相反的作用,是因為學科備課組承擔著兩種矛盾的功能,既是教師之間在教學工作上的協(xié)作平臺,又是教師之間在教學水平上的競爭舞臺。誠然,協(xié)作與競爭對學科備課組的建構都具有積極的意義,比如協(xié)作有利于大家教育資源與智慧的分享,競爭有利于教師個體關注自身能力的提升,可關鍵要素在于,這些積極意義是否有利于學科備課組組織目的的達成。
設立學科備課組的目的,是更有效地完成教學任務,這是學校組織的目的;可對于教師個人來說,卻把學科備課組當作一個競爭的舞臺,通過自己與其他成員的競爭來證明自己的教學能力與價值。這時,如果把學科教師引向協(xié)作的方向,那么就有利于學科備課組集體目標的達成,因為對協(xié)作關系來說,只有當所屬團體的其他所有人同時達到或接近目標時,這個人才能夠進入目標,所以教師個體不但自己要達到目標,還會竭力推動團體達到目標??墒牵裉斓膶W科備課組有團體的目標嗎?如果沒有團體目標,我們又怎么引導學科教師為團體目標的實現(xiàn)而協(xié)作呢?如果把學科教師引向競爭的方向,不管是由于他們自己的心理取向,還是由于學校管理制度的引導,都不利于學科備課組集體目標的達成。因為對競爭關系來說,當一個人或者有限的幾個人接近目標時,就會妨礙團體中其他人達到目標。試想,在學科備課組中,必然存在誰是這個年級最優(yōu)秀的學科教師之爭,在這種競爭關系下,還有誰愿意真心實意地向學科備課組提供自己獨有的教育智慧呢?如果大家都把學科備課組當作競爭的舞臺而不是協(xié)作的平臺,那么學科備課組原初的意義也就喪失了。